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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金像獎系列] 《五個小孩的校長》:真有催淚的本事

《五個小孩的校長》真有催淚的本事,未看到一半身旁的女觀眾已經眼濕濕,要悄悄拿紙巾拭淚。我剛好有點傷風,冷不旁也加入成為一起用力收鼻水的觀眾。

戲中的村校「元田幼稚園」,真名叫「元崗幼稚園」,位於元朗錦上路,而戲中校長的名字「呂麗紅」,又沒有改命換姓,跟現實中的真人真事寫法一樣。作為觀眾當然不會太在意真實人物與虛構角色名字之間有什麼差距,反正這個名字又不是響亮得如孫中山。但壓力其實落在演出的楊千嬅身上,因為她要演的,是一個發生在不是距離現在太久的故事,要演的是一個仍然活生生在幼稚園當校長的真實人物,更何況現實中的呂校長,是人人口中的模範教師,這就變成一件「不能行差踏錯」的任務。

楊千嬅把個性盡量「收斂」,在第一場戲已經可見。一對有錢有地位的年輕父母,在幼稚園的會客室,好不客氣地質疑校方把兒子調離精英班的做法,嚷著要見校長,校長姍姍來遲,進房後,道出遲來的原因,楊千嬅把說話的聲音壓下,一本正經,解釋害怕兒童在精英班出現情緒問題的憂慮。她的收歛,在往後跟小孩子一起演的戲就更加明顯。她差不多成了一個「不能隨便發怒的人」,尤其是她被邀請到森美演的補習天王教育中心,差點被屈加入成為以教育為名來歛財的一份子時,都只是情緒略為激動,說出教師的責任而已。

相對於校長的收歛,沒有真實人物對照的角色,就反過來刻劃得非常「放縱」。片首一對年輕有錢父母,就惡形惡相,在校園內聲大夾惡,跟他們對談的教師,亦好像變成他們家中的傭工,唯唯諾諾,把冤屈吞下之餘,還要為人家無理取鬧展露笑顏,難怪戲中連校長也要辭職,因為對比太大,校長身處其中也自覺是異類。

另一個「放縱」的角色,是鄉村委員會主席,打扮誇張新潮,而意態荒謬,一是不說話,一說話就句句像恐嚇,黑心黑到這地步,連走起路來的步姿,也像漫畫中的「技安」那樣蝦蝦霸霸。當然,森美演的補習天王,也一頭栽進壞人的身份,虛假的笑聲,似是而非的道理,徹底流露歹角本色。演古天樂、楊千嬅兩夫婦大哥大嫂的歐錦棠和歐倩怡,一家人都毫不客氣;連河國榮演的博物館負責人,本該是有文化有修養的,但都功利專橫,這個世界真是醜惡得過份。

戲中人物描寫,就是用這種二分法來呈現,不是好人,就是壞人,除了有錢人,就是沒飯開兼老弱殘廢的窮人。校長的性格有幾好,其中一大部份是用身邊的人有幾壞來襯托。感覺就像看七十年代邵氏出品的通俗劇,如《七十二家房客》那樣,包租婆永遠都是聲大自私夾衰格的人物。《五個小孩的校長》把類似舊式電影或電視肥皂劇的一套搬到來,搞氣氛,造笑料,大概亦炮製了不少有趣場面,令整體氣氛不致太嚴肅,可是同時亦帶來另一個問題,就是削弱了故事本身的寫實味道。

這本來是一件真實的社會人物故事,是一件值得人褒揚的好人好事,呂校長不顧身體狀況欠佳,甘願出任人工只得四千五百元的校長,為的是要好好教育村校餘下來的五個小學生。影片把這個框架保留,但情節發展過程就顯得過度兒戲,用了誇張又荒謬的處境,嘗試突顯社會上僅餘的好人好事。校門外食環署掃地工,每天早上就只重覆一句話,冷嘲熱諷村校「今日唔執聽日執」;村口士多老闆和街坊,每天只用奇怪的神情來冷眼旁觀,甚至開賭盤賭村校幾時執。故事把元田幼稚園迫成連左鄰右里街坊都不支持的遺世孤兒,雖然可以讓人同情呂校長這件不可能的任務,大概亦想反映社會的人情冷漠,但過度誇張的負面刻劃,其實同時亦影響了這件好人好事的寫實感,令事情變成一場為文造情的把戲。這是令人對《五個小孩的校長》感到可惜的地方。

終歸製作這部戲的出發點和用意是善良的,但由於太多過度戲劇化的通俗處理,令人物角色單向、表面亦平面,本來應該可以描寫得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物,都變成典型又刻意的角色。就算不一定要把影片當成社會實況劇去拍,可以用類似新寫實主義的戲劇手法處理嗎?這可以是一個出路。但當成是肥皂劇,又想人笑又要人哭,斧鑿痕迹未免深了一點。

《五個小孩的校長》最好看的部份,是五個小孩子各自演出的故事。五個小孩各有不同家庭背景,難得的是孩子年紀都很小,但演出真性情,天真時天真,歡笑時歡笑,傷心時掉下真眼淚。孩子戲在香港電影並不常見,一來沒票房,二來沒童星,三來不太多人願意花時間去拍。不少主流電影出現的童星,多是負責製造笑料,成龍和周星馳電影便是。當然偶爾也有寫實的童星片,例如陳果的《榴槤飄飄》。

《五個小孩的校長》不單處理一個孩子,而是五個,各有故事,用孩子的視覺和角度,進入五個問題家庭,這部份拍得很用心,小孩子又確實投入戲中身處的世界。其中一個時刻害怕行雷,一個孝順親自煮食照顧有病父親,一對印度姊妹眼碌碌你一言我一語,更厲害的是有一個很憂鬱,經常說出令人感動的話,流出真眼淚,全部加起來,令人想到動人好看的伊朗孩子電影。

《五個小孩的校長》拍得有心,而且出發點善良,同情弱勢社群,改編真人真事,取材於社會,多少帶出對社會和教育問題的反思。雖然刻意催淚,大小演員時刻大喊特喊,但總算替港片創造了另一個片種和類型空間,成了香港少見的孩子電影,不再一味傾斜於某一類型合拍片種。影片不算十分出色,但絕對比貼錢買難受的低俗賀歲片,更值得觀眾尊重。

(原刊於明報星期日副刊 2015年3月29日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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